《言靈使》事件二:第十三章



抵達社區後,車子剛停穩,星奏便推門下車,一言不發地順著人行道往裡面走去。有了之前的經驗,正木拎起沒人動過的塑料袋快步跟上。

一開始,他還試圖從星奏的腳步和目光看出些端倪,但很快他就發現對方似乎只是單純繞著社區在走。

不明所以,他從塑料袋翻出一個三文治,邊咬邊用手機連上警方的數據庫,搜索小島進夫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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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島進夫,男,51歲,目前無業。五年前,因友人失聯且下落不明,作為連帶保證人被迫承擔全部債務責任。」有了當事人的姓名、大約年齡,以及女兒的小名,查找對應的資訊並未花費太多時間。

轉頭看了看星奏,見對方神色不動,也不知道是否在聽,正木猶豫片刻,還是低頭繼續:「當時任職於一家外資企業副主管,不久後被公司辭退,轉而從事便利店店員、臨時送貨等零工。」

「三年前,妻子正式提出離婚,並獲得女兒的監護權。」抿了抿唇,他接著道:「一年後,小島進夫前往前妻住處試圖接觸女兒,雙方發生激烈爭執,最終釀成意外事故……」

話音戛然而止,正木對屏幕上的訊息感到訝異,手指停在屏幕上許久,好一會才再度開口:「……前妻及女兒當場死亡。警方調查後判定為意外事故,未追究刑責。」

稍頓了下,他繼續滑動手機。片刻,把吃一半的三文治放回塑料袋中,低聲補充:「這之後,便再也沒有關於小島進夫的記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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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兩人正好走到一家小學的附近。

順著笑聲抬頭看向在操場上活動的孩子,正木腳步不自覺地停下。腦海中浮現在紙皮屋裡看見的那張小島進夫女兒的照片。

『這人平日話不多,說得最多就是他的女兒了。』『聽說每個月、還是每半年可以見一面?哎,具體我也記不大清楚。』『會不會是上上週,我記得他一大早拿著幾本圖畫書出去了。』

街友們的零碎的話語與警方報告的描述在他腦中交錯,他下意識地又望向手中的屏幕,心裡百感交集:「……怎麼會這樣呢。」

然而,正木並未糾結太久。等他回神,星奏已然走遠,他最後看了眼手機,便將其收起,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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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商店街,星奏隨手買了點簡單的飲食,便坐在鋪子的屋簷下用餐。整個過程都沒有正眼看過正木,仿佛這人並不存在一般。

正木掂了掂手裡的塑料袋,裡頭那半個三文治與未動過的飯糰似在無聲嘲笑著他。他的心微微一沉,卻也清楚自己沒有立場抱怨,只能把話嚥下。

為了驅散心底逐漸累積的壓抑感,正木在手機調出小島進夫的照片,挨家挨戶地詢問。

可是一圈下來,無論是店家還是附近的居民,都表示對這人沒有印象。哪怕是早有預料,那股失落感還是不由自主地湧了上來,化作濃濃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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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後,圍繞社區走了一圈的兩人開始往回走。適逢放學時間,街道上逐漸熱鬧起來。

背著書包的孩子們三三兩兩地在路邊追逐打鬧,歡笑聲此起彼伏。小攤前,幾個孩子湊在一起買糖果飲料。街角處,年紀稍大的學生在滑手機,聚在一起自拍或互相炫耀遊戲成績。偶爾自行車路過時會按響鈴鐺提醒路人小心。

整個社區在這群年輕人的影響下,更顯活力。喧鬧的氛圍與正木和星奏沉默的步伐形成鮮明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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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經過那間小學時,校園內靜悄悄的,操場上空無一人。

正木不自覺地看向沉靜的校園,可不待他沉浸在思緒當中,身旁的異樣讓他一愣——星奏的步伐似乎放慢了。

下意識調整自己的速度,與之並排,並轉頭想要確認對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然而,下一刻星奏徑直越過他,神情依舊冷淡,腳步亦恢復如初,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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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兩人停駐在一處十字路口。街道上的車流不緊不慢地往來,紅綠燈不斷地閃爍,唯有星奏始終不動,低頭操作著手機。

眼看著綠燈又一次亮起,正木無聲歎了口氣,也掏出手機,不死心地再度搜尋小島進夫與這社區的關聯。既然嚮介表示這裡「連接」上了,總該有個原因。

透過警方內部數據庫連上戶籍系統,他先將其戶籍檔案再翻了遍,以確保沒有遺漏,再進一步調閱其直系親屬的住址以及工作地點。可無論怎麼交叉對比,都找不出有任何交集的痕跡。

「奇怪,這人跟這一帶似乎沒有任何聯繫啊……」抬頭看向快下山的太陽,正木不由得再度歎息。照這情形,估計天黑也找不到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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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上的,是人偶館。」

幾近耳語的低腩,細微的幾乎要被風聲掩去,卻恰好被正木聽見。

轉頭看去,只見星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收起手機。臉上依舊冷淡,但雙眸微沉,似是在壓抑什麼。

望著這樣的星奏,正木的心底浮現出熟悉的感覺——雖然不盡相同,但她與嚮介身上都有種近似的氛圍。仿佛他們能看穿某種自己無法觸及的虛幻,直面那被掩埋的真實……

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如同針刺般扎進心底。無力與焦躁在胸口蔓延,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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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兩人面前。

「今天就到這吧。」與星奏冷硬的聲音同步,車門打開,一名身穿深色服裝的中年男子下車,頷首朝兩人行禮後,沉穩且有禮地拉開後座車門。

不顧一臉驚愕的正木,星奏徑自踏入車內。在男子要關上車門時,她抬手止住對方的動作,隨即瞥向正木:「今天的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

簡潔的話語,帶著不容拒絕且警告的含義。正木微微皺眉,無言目送轎車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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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手機,夜律抬眸看向沒被吃幾口的素面,再看向一臉疲憊靠在沙發上的嚮介:「說了。星奏說暫時沒任何發現,應該還未對接上。」

聞言,嚮介睜開雙眼,注視天花板的視線好一會才聚焦,緩緩道:「……那男子……」

「小島進夫,根據記錄,其女兒兩年前已經去世。」把嚮介的表現看進眼裡,夜律搶先告知重點,緊接著語氣一沉:「夠了,這不是現在的你該操心的。既然吃不下,就換個衣服躺去。」

對此,嚮介並未作出回應。在一聲聲雕琢聲中,夜律收起擱在沙發旁的碗筷,走到廚房進行清潔。

良久,嚮介才緩慢地站直身子。離開客廳前,他低聲對兩人道:「辛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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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夜律從廚房回到客廳,日响停下了雕刻的動作,把初具形態的石獅子連同小木凳挪到一旁,隨即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碎石灰塵,半靠在墻壁上,朝夜律發問:「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夜律往沙發上一坐,沒有立即回應,而是掏出手機。接連的點擊、滑動。片刻,眉頭緊皺,眼底浮現一抹疑惑。

「具體我也不清楚。」收起手機,夜律這才抬頭看向日响:「星奏打電話說結界被那秘事課的人破了,等我趕來時門口的石獅已經失效,看樣子是被動了。」

「他知道嗎?」聽到石獅子被動,日响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神色。

「當下是肯定不知道的,不然也不可能鬧成這樣。」夜律回憶起與嚮介的對話,如實回答:「……他似乎,是認為自己的能力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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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錯過夜律話語中的遲疑,日响挑眉,肯定道:「你不這麼覺得。」

回應他的,是灰暗不明的眼神。半晌,夜律才收斂視線,沉靜道:「你我都很清楚,不可能。」

愣了愣,日响抬手揉了揉眉心:「是我失言了。你繼續。」

「我剛看了那人的檔案。」夜律微微搖頭,表示自己並未放在心上:「履歷正常,唯獨那方面的描述很是含糊——數年前在住所遭遇未確定事件,經及時處理後獲救,無人受傷。」

「沒了?」等了一會,沒見夜律繼續,日响疑惑追問。

「沒了。」點點頭,夜律隨後補充:「我現在能調看的就只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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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方便配合,秘事課的人員檔案都會給他們一份副本。除了基本履歷,還會附上各人在加入秘事課前的相關經歷。雖然詳盡的記錄還是得翻找對應的事件記錄,但也絕不會如此含糊不清,就像是被故意抹去似的。

左手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著環抱的右臂,良久,日响才開口:「我記得是他主動提出換搭檔的?」

「是。」點點頭,夜律略微思考,微微皺眉:「你是懷疑……」

不待夜律說完,日响便擺了擺手,不單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更阻隔了其思路:「這事不能再查下去,至少不是現在。」

夜律一怔,隨即正色道:「我明白。我提醒過星奏了。對下也找了個由頭,這幾天不會有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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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見夜律已經安排妥當,日响也不再言語,重新坐下,握起雕刻刀,單方面結束了這對話。

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確保嚮介的安全,並且不能讓家族上層得知今天的意外,夜律壓下心底的疑問,走向堆疊在門邊的紙箱,想著盡快把這客廳恢復。

「先放著吧。」用另一塊花崗岩替換粗胚,日响邊估摸著下刀的位置邊道:「明天來替我時再弄。」

考量到在嚮介恢復前他們會需要輪流在此守候,夜律沒有爭辯,接受了對方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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