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遙停了下來。
本以為是因為喉嚨乾涸才無法開口,可是喝了一口熱茶後,她才明白,沒有話語出口,是因為她害怕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就是事實。
認知到這一點的她不由得用力握著茶杯,唯一能做的就是皺眉咬唇看著茶杯裡的漣漪。
「你看到的版本,是已經有好幾名女高中生,在晚上越過新舊區交界時聽到背後有腳步聲,而她們都在回頭的瞬間消失了。」明白遙內心的擔憂,嚮介適時的把話接下去。
再一次明顯僵直的身體,無聲的訴說著她內心的不安、自責,同時肯定了嚮介的猜測。
坐在嚮介旁邊的正木聽到他的話後,雖然原因不盡相同,卻與遙不約而同的覺得心臟漏跳了一拍。
那是他還沒有告知嚮介的調查結果――目前懷疑事件相關,包括結城愛理在內的七名女高中生,失蹤前二十四小時以內都接觸過這版本的《背後的腳步聲》。
這都市傳說最近十分流行,想必隨便在大街上抓一個人都能說出好幾個版本吧。
沒錯,好幾個版本,就像遙那位朋友一樣。
所以當他按照嚮介的指示去追查時,他很驚訝失蹤者除了都是十五、六歲身穿校服的女高中生這共通點外,還全都接觸過同一版本的傳說。
不解為何嚮介早就洞悉這一點,但明白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他選擇了沉默。
不受正木內心的疑惑影響,已經確認了內心猜測的嚮介問起另一件事來:「愛理對你們的對話有什麼反應?」
再喝了一口熱茶暖和一下冰冷的身體,回想起當時愛理因為被點名而突然回過神來的樣子,遙如實答道:「沒有什麼反應。事實上,我們問她對“交界”的看法前,她好像根本沒有在聽我們說話。」
「愛理平日也是這樣的嗎?」
雖然不明白這問題跟朋友失蹤有什麼關係,她還是好好的回應著:「嗯,一般都是我們指名問她才會回話。只是,平常她都可以馬上回話的,所以應該是真的對那方面的話題不感興趣吧。」
沒有看漏遙在回答前眼神裡那一絲的疑惑,他只是接著問:「她在學校跟其他人關係好嗎?有沒有跟誰特別熟?」
聽到這個問題,遙搖了搖頭,片刻才回答說:「愛理她,總是自己一個。沒有要融入班級的打算,對其他人的話題也不感興趣的樣子。總是靜靜的坐在那,不是看書就是看著窗外。」
總是自己一個…
眼前彷佛看到照片上愛理那漠然的樣子,一個人坐在班房的角落,與周圍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形成強烈對比的情景。
想起報告上記錄關於愛理的家庭情況,以及由於父親過世於半年前轉到目前的學校一事,會跟人保持距離一點都不為過吧。
就在正木為愛理的經歷感傷著的時候,嚮介已經問起遙跟愛理是怎麼成為朋友的。
聽到嚮介的問題,遙微微的笑了,一副為自己有這樣的朋友感到驕傲的表情回答:「愛理雖然不拘言笑,一副什麼都不關心的樣子,卻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人啊。」
那是愛理轉校過來大概一個月發生的事吧。
同為值日生的同學在課後打掃開始不久,就表示有事需要先走,不待自己回應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已經要步出教室的愛理在匆忙離開的同學擦身而過後,回頭看了一眼剛好在歎氣的自己。
認命的正要本著同學愛對這沒有交流過的轉學生說再見時,只見她一如往常的一言不發,動作卻是把門關上,再把包包放到門邊的桌上。
撿起剛被丟到地上的打掃用具後看到自己還呆呆的不懂反應,她只是著手開始工作,淡淡的一句:「兩個人比較快吧。」
「那天以後我就常常找她一起吃飯,後來發現大家都上同一家補習班,自然而然的就下課也一起了。」頓了下,遙有點落寞的追加了一句:「可是朋友什麼的,說不定只是我在自作多情而已。」
聽到她的話,嚮介先是喝了口茶,才不以為然的開口:「不會的。」
對上遙驚訝的眼神,他繼續說:「轉校以來一直沒有要融入班級的打算,跟你們走在一起也不會主動搭話,這樣淡泊看待人際關係的人,如果不是也把你當朋友的話,你再怎麼邀請也不會答允吧。」
順著嚮介的話思考了一下,她釋懷的笑了:「說的也是。」
不待遙多想,嚮介就拍了一下大腿站了起來:「要問的都差不多了,今天非常感謝你。」
反射性的跟著站了起來握起跟前的手,有點詫異的問:「已經好了?」
笑著點頭:「嗯,已經夠了。」
旁邊的正木,邊盤算著待會要怎麼審問嚮介剛才那一連串看似沒有關係的問題的意義,邊對遙說:「我送你回去吧。天開始變黑了。」
隨著正木走到門口,遙在玄關前停了下來。
看著她的背影,很清楚她內心在掙扎,嚮介只是靜靜的等待她開口。
良久,遙回過身來:「那個…」
明白該來的總會來的道理,也沒有想著要逃避,他只是沉靜的回應了一聲:「嗯?」
深呼吸了一下,她問了她一直逃避著的問題:「那個,是我的關係嗎?因為我說起那都市傳說,愛理才會失蹤嗎?」
略微高的聲調,顫抖的聲音,在場的人都明白她是花了多大的勇氣才把話問出口。
正常說這樣的話,肯定會被人笑話吧。
但是她知道眼前的人會認真回答自己的問題。
第一次到警局錄口供,那些警察也沒有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一副例行公事的樣子把她說的記錄下來就讓她回家了。
隔天下課,就在校門遇到身後的正木刑警。
雖然問的事情差不多,但當自己提到都市傳說的時候他露出的認真表情,遙現在還印象深刻。
到今天被邀請來到這“民間協力”的嚮介的辦公室。
這一切,讓她不由得接受自己對世界的認知要發生巨大的變化這事實。
正因為這樣,她今天才會害怕得無法親口交代那天晚上的對話內容,也很感激眼前的人一再不著痕跡的把話題帶到其他地方上。
可是,每當停止思考,腦海就不斷浮現同樣的問題――如果自己沒有提起那個話題的話,愛理是不是就不會消失?
她怕,真的害怕知道真相。
但愛理是自己的朋友,至少自己是真的把她當成朋友的,所以她必須知道答案。
而她很清楚眼前的人會確實的回答她的問題,哪怕是她不願聽到的答案。